要勇敢,宝贝

© 查无此
Powered by LOFTER

未生


张新杰女儿视角
平淡向
不虐。





1
我始终没明白,喻文州这货明明是个浪逼,到底为什么一在我面前就非要演成一个严肃的人。 

他倒不介意,懒洋洋地说,他就是个用不正经的态度严肃地过完一生的男人。 

我当然根本就不信他那种三分钟切换一个画风的人的话,我更愿意认为,他只是希望扮演一个好父亲。 

但当我把结论告诉他并自以为聪明地加句“爸”后,他整个人都愣了一下,又换上了第一次看到他时那张能够欺骗若干青少年的脸。 

“张澈然,我不是你爸爸。”他的表情收了起来,换上一个温柔的微笑。 

“你只是我爸最好的朋友,受他所托照顾我罢了。”我接下去。 
我知道这不是摊牌的最好时机。但我实在是受够了喻文州愚蠢的态度。 

“我知道你爱我爸,喻文州,我又不傻。” 

“我又不怨你,你孬什么?我就愿意喊你爸。” 

他的微笑终于无法再安稳地贴在他脸上了。那微笑就像某种奇特的保护膜,终于被我给撕了下来。他像是在怀念什么似的低声说:“我最喜欢你的眼睛,最像他,但你的性子,不像你爸又不像你妈--” 

“反倒是像你像了个十成十”我接到,“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知道你暗恋我爸多年未果,而他还不知道了吧。” 

他彻底没辙了的样子:“小丫头看东西越来越准了。不过我原本以为你至少会考完高考再告诉我这个。” 

我微笑着,把手里的书包扔到沙发上:“喻文州,虽然没考完高考,但的确我也有大学念了。我今天收到了清华自主招生的录取通知书。所以今天说,你应该可以理解了?” 

他终于骄傲地笑了:“可以理解,张澈然校友。” 

2
喻文州是我爸的暗恋者,我导师,我朋友,也是我父亲,哪怕他花了十多年去承认。 

没错,他可以为了我从妖都那地方调来北京,也能为了更好地抚养我一直没结婚。他总说他不是我爸,我却有他每一所房子的钥匙,监护人也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他。我清楚地知道他对我的爱,哪怕他对我最开始的感情,只是简单的“爱的人的遗孤,且被爱的人托付照顾”而已。 

我记忆中第一次出现他,是在我学前班的那个寒假。喻文州来北京参加完公司年会,“顺路”来我家看我爸。当时我就很喜欢他,把他的手抓得又红又肿,坐在他怀里接受了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一个可爱的大狗熊。我记得,那是个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叔叔。 

再后来关于他的清晰记忆,就是我爸死去的那个下午,喻文州看着我爸仿佛昏睡过去的脸发了整整二十分钟的呆,终于回过神来,叫了护士。 

我不知道我爸在离去前的几十分钟里喻文州都和他做了些什么,我只记得,喻文州买给我,让我在那段时间看的童话书,真的没有他说的那么好看。 

喻文州带着些不熟练造成的若有若无的紧张,牵着我的手,把我送到了姨妈家。那双手的力度,一直在太紧与太松之间变化着。他应该一路都在刻意地表现得轻松愉快些,我却记得他很难过。

他看起来下一秒就能哭倒在地上,却一直保持着温柔的神情。

 
当时我就在想,叔叔你别装啦,难过就哭出来。 

但喻文州这货就是带着一张让人想揍他的脸,他特别希望自己是所有人眼中的倒霉孩子,不会疼也不需要大人的爱。 

于是我一直以为他真的没事,我信他那套他是我爸最好的朋友的鬼话信了整整七年。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所谓的“只是朋友”。我十岁的时候,还隐隐地担心哪天喻文州找了女友结了婚生了孩子。十岁生日那天,我问他他会不会娶妻。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笑着帮我带上那个难看至极的,蛋糕店附送的纸质皇冠,接着问:“你希望我娶吗?” 

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然后如实告诉他,我不喜欢他娶妻生子,但我觉得他应该这么做。 

他听到我的话微微笑了笑,揉了揉我的头发,那个愚蠢的皇冠就那样被他揉瘪了,发出噗地一声,但他却没有给我答案。 

我就一直担心着,这担忧随着时间流逝逐渐降低。直到十五岁那年,中考后的暑假,我发现他放在房间里的日记。 

封皮破旧,右上角还有个特意裁过的口子,规整的三个弧形,很好看。 

重点在于,那个蓝色封皮上有一个黄色的便签纸,上面是喻文州二十几年前的瘦金体:“新杰:这是我的日记,你可以打开看。” 

我抱着某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急切,缓缓地翻开了那个本子。 

那是喻文州高中时候的日记,第一页掉出一张照片,他们的毕业照。喻文州站在第三排中间位置,离他两个人的地方站着我爸。 

我记得他告诉过我,他高中那个班是学校的特招重点班,一共不过三十个人,却偏偏站了三排,大家随意地挤在一起。 

他和我爸都还是特别青涩的样子,笑起来哪怕在他那个年龄已是温润,与他如今比起来还有藏不住的得意与自负。 

喻文州也算是他们那所中学的传说了,高一高二一直在参加各科竞赛做着各种活动,高三拿着耶鲁全奖的offer浪了两个多月,高考愣是算上竞赛加分考了G市理科第一。 

原本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玩票的高考结束之后,在一次高考前三的采访中,他却轻描淡写地说他要留在清华。据他说,这事是在采访上第一次说,之前连他父母都不知道。 

顺便一提,G市理科第二就是我那个没有任何竞赛的裸分上清华的爸。 

我翻开第一页,


2018.0608. 
父亲今天从美国回来,接他的时候他似乎过于疲惫了,套了许久的话他也不愿多说,到底怎么了? 

新杰的考场位置在我左前方有很多好处,比如英语考完剩的那二十分钟,就能自然地看着他检查卷子。他显得又从容自信,侧脸映着阳光很好看。 


第二页 2018.0607 
父亲说他明天下午能到,看来不能和同学们一起聚会了,到底还是有点遗憾。 
这次高考考得似乎比预想中的好了不少,或许可以考虑留下来和新杰上一个大学? 


第三页 2018.05.22 
终于到了连我们班上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凝练的时候了,现如今我能帮同学们做的也只剩把自己的书桌柜书箱书柜腾出来供他们使用。或许我能做的已经太少,但我还是希望我的班能够更好。二十五位正常参加高考的同学们,请加油。 

离高考前的自习就剩一周,新杰已经干脆不再刷题了,他一遍一遍地看着书,但我知道他并没有看进去。我懂得这种焦躁,在面试前的那段时间里,我似乎比新杰还更明显,以至于他不得不建议我请三天假去走走。 
算了,我相信会好的。 


2018.05.21
今天沐橙又开始和我抱怨她父母不愿意陪她参加高考非要埋头做实验了。
我也想埋怨啊,我的妹妹。

新杰翘课把我拉出去看了场电影。不是部好片子,拍摄手法生涩而情节陈腐。看着看着我只能把目光投向新杰。他一如既往地脊背挺直坐姿端正地看着屏幕,眉间紧皱。但我知道,这是他习惯性走神时的动作。
到底是在紧张吧,唉。


2018.05.20 
我爱你 


2018.05.19 
校园里的鸳鸯紫荆花开了,记得高二参加生物竞赛的时候新杰帮我复习时还顺带说起过这个植物。一晃已经到新的一年,新的花开。 
食堂师傅似乎已认识我,今天我照常打两份饭时,他居然还问了句:“又帮女友打饭啊?” 
我只得看着他特意把饭盒里的蒸蛋划成心形而无话可说。 
万幸把饭递给新杰时那蛋因为摇晃已经看不出来形状。 


2018.02.15 
今年的年仍过得没有新意。 
早早被耶鲁录了的代价是找不到让父母亲回家的理由。原本想好的与人生理想选择及大学院校有关的借口无法再使用,于是他们仍埋在胰岛B细胞的某个蛋白与癌细胞检测的研究里无法自拔。 

新杰的朋友圈久违地放了张烟火照,Q市这样的地方过年到底比G市喧嚣了不少,仅透过照片就能传递出满满的呛鼻的喜悦与祝福。 


2018.01.11 
生日快乐,新杰。 
我想拥抱你。 


2017.12.28 
申到了耶鲁,然而新杰并不想出国。 
我相当清楚我一旦出去就不会再回来,于是听起来以后我们见面的希望渺茫。 
那就做一个赌约? 
我高考若能上清北,就留下来。 


2017.12.24 
翻论文的时候看到了母亲在Cell上的一篇新文章,下一篇的作者是父亲。 
我羡慕他们的爱情,及对我们这帮人的残酷。 




我一路翻下来,像是被撕开某个秘密的时候一层薄膜,霎时间所有的情感轮番上涌,鼻子开始发酸。

我终于清晰地知道了他对我父亲的感情。 

而我的第一反应是,太好了,终于不用担心喻文州不再是我的监护人。我得承认自己的卑劣。 

接着我按照喻文州的日记去查了符合条件的科学家们,却发现,他们来自两个不同的家庭。

难怪喻文州管沐橙阿姨叫妹妹。难怪喻文州常说他和我一样都是没有家的家伙。

可喻文州,我们俩难道还没成为一个家? 

3
那时的我哆嗦了半天,把日记放回原处,生怕喻文州发现。可现在面对他的笑容,我突然明白了,那本日记,绝对是喻文州刻意让我看到的。 

既然今天我挑明了,索性开门见山聊个痛快吧。

“我爸翻开过这本日记吗,喻文州?” 

“这事重要吗?我对新杰的感情对他来说早就是司马昭之心。”
“那我爸,为什么没有和你—”我问,却觉得喉咙莫名塞起来,堵住声带。

“保持距离?”他笑笑接话,“因为新杰信任我吧。他相信我能对他做到只剩兄弟情。事实上,我常常也会觉得就是这样了。” 

“所以你们真的都好讨厌。”我说,“但是喻文州,你养我不会觉得是我爸用你对他的爱要挟你吗?”

我的父亲死去不久,我妈妈也因为一场车祸当场过世。一片混乱之后,喻文州主动把我从姨妈家接到他身边,原因是他某次去看我时听我哭诉姨妈对我的厌恶。不久之后,他甚至把我的监护权弄到了手。

“新杰没有要求过我。”喻文州说,“只是你的亲戚们都太过分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习惯性带上笑意,我却觉得心里一痛。

我实在不愿再思索他当时对我那般好是为了什么,但现在,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就不必怀疑。

“总之喻文州,以后我就可以随时去你的课上蹭课听啦。”我笑着换了个话题。 

“记得在课上叫我喻教授。” 

我愣了一会儿,想起那次喻文州被我的中学以我的家长之名请去做生涯规划之职业之经济的讲座时,我的同桌打趣道:“喻教授,为何你的女儿姓张呢?” 

他微微一笑:“她母亲姓张。” 

我记得我当时没拐过弯来,还愤怒地补了一句:“是的,喻教授说得对。” 

那是高一时候的事了,他却一直记得。 

“喻文州你好鬼烦。”我愤怒地说,骂着骂着蹦出来几句粤语。 
“张澈然你发音不标准。”喻文州笑道,“说粤语还一口京片子腔你真是。”

我故作恼怒地瞪大眼睛看他,他正温柔地看向我,不,应该是看向我的眼睛。那目光如十里春风,拂开了旧时光里的深浅薄雾与尘埃,晃晃悠悠又十足坚定地探进了最深处。

4
自从明白喻文州对我爸的感情之后,我就时常能发觉那种眼神,温柔而缄默,迷人而内敛。但喻文州总能极快地回到现实,现在他的眼里变成了对女儿的疼爱:“张澈然校友,你要参加高考吗?”

我看着他,故作骄傲地眯起眼:“当然,我要考G市理科第一。”

喻文州眨了眨眼,若我没看错,他眼角应该泛了红。他仍是微笑着,用力拍了拍我的肩。

我一直以为爱是互相的事,这么看来,爱的确是互相的事。 

我爸给喻文州的是最信任的兄弟情,喻文州给的是最深刻的爱情。都是深爱。


5
但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死前想对喻文州说的那句“我爱你”到底没来得及说出口。

我不知道,我父亲直到死前都觉得愧对爱他的妻子。

我不知道,我父亲从来就清楚喻文州对他不可能是兄弟情,不疏远只是为了父亲内心深处那点些微的私心。

这世界上多得是我不知道的事,我也不想知道。



END
 
 


评论 ( 18 )
热度 ( 173 )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