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

 @Mocha清识  一个无趣的序幕

12

二十多年前张新杰曾经进过孙家领域。那时候他尚未成为张氏的新一代领主，父亲苟延残喘，沉重的吸气声里死亡的余韵呛满所有人的喉咙。

那时的孙宅和现下别无二致。琉璃瓦，柯林斯柱，十三座建筑圆顶封尖，所有传统符号混杂交错，撞碎彼此原本的真实寓意。

他扣响门，以一个明知不可为的年轻狼人能用的最镇定的姿势。

孙家现任族长孙仲衡请他一同喝酒。温吞米酒并不让人尽心，透明玻璃杯里的碧色玉液让人震颤。

张新杰一杯喝尽，终于开口请那件传家宝一用。

孙仲衡笑了笑，咳出了一口血。

“生死由命，”他仿佛没有看到染红酒杯的液体，又似乎在为之做注，“成允命数已尽。强行回生，要付出巨大代价。”

“我们有心理准备。”张新杰答。

孙仲衡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此时依然微微一笑：“孙家的确有那样东西，但如今它并不能外借。”

张新杰抬头：“张氏愿付出任何代价。”

“不是我不卖你这个人情，而是，”孙仲衡说，“它在孙翔身体里。”

“既然你知道孙家的东西可以起死回生，那么成允也必然告诉了你这几年孙家的境况。我毫不夸张的说，孙翔可能是孙家唯一的希望。那个东西选择了孙翔，我们不能，也不愿将它借出。”

孙仲衡温和地道出孙家的秘密，张新杰却已经敏锐地感受到这间客房里奇异的阵法给他的压迫感。这慢条斯理地点破秘密背后，是孙仲衡向他讨要一个人情。或者说，是威胁他给出一个人情。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平缓而镇定地说：“我知道了，伯父。”

“但就像成允料到的，我们的确至少可以在夺权路上帮你一把。”孙仲衡抬头。

“未来的张氏欠了孙家一个人情。”这个年轻，沉稳，冷静的嫡子许下诺言。

却蕴藏着他必将成为下一任王这样狂傲至极的宣言。

孙仲衡只是微微翘起自己的嘴角，对他点点头。

“那么，”孙仲衡把杯中碧玉沁血的酒一饮而尽，“我就放心了。”

孙家允诺他在夺嫡时助他一把。于是孙翔的那只鹦鹉和孙家血族龙族混杂的阵法让张新杰在最后一刻成为胜者，也让他从那一刻起，就等着回报恩情。

张新杰那晚踏出孙家时望了一眼月亮，莹白透亮，照耀着这怪异而美丽的即将衰败的家族。他像在看月光下无法光合作用的黑玫瑰的凋谢。

而今这朵玫瑰花瓣卷曲，尖刺零落，建筑仍灰暗沉默，却恍惚间失去某些亮锐的金属光泽。

但这天与那天的月色近乎毫无分别。

只除当日缺了一块的月即将满盈，而今日的圆月将要亏损。

他站在上风口，身后的人们沉默着排成一列，身侧是一身黑袍的喻琛。

夜风猎猎，没能吹动他们的衣角哪怕分毫。

“记得你的担保，”张新杰语气冷静，“无论孙宅是否被破，我们需要三十里土地。”

“我以为只有我们东方才用里做单位，”喻琛回头，温柔含情桃花眼里一片怡然自得。

他们恰好站在孙家中西交融皇教两合的建筑前，张新杰的目光缓缓划过象征耶稣与十二教徒的穹顶，语气平和：“我有八分之七的中国血统。”

身后月此刻从乌云里探出浑圆的头，混杂几声悠长狼啸。

张新杰露出了尖牙。

 

周泽楷和孙翔仍坐在他们的蜜月套房里，穿堂风呼啸而过，扬起孙翔的刘海，灌入房间外的走廊。他们沉默着相互对望，又不自觉地笑起来。

孙翔直直看向周泽楷的眼睛，从里面找到了很多他渴望看到的东西。他最早并不喜欢周泽楷，或者他实际上并不喜欢血族。吸血鬼谱系混乱，比不上特殊的孙家能够生育遗传，其余的大家族都有严苛的评选观察制度，最后从凡俗人间挑选“幸运儿”，干脆利落地通过初拥把他们拖入永生的深渊。

光行者家族则更特立独行，他们挑选有特殊基因的人类，并经过严苛的训练，或者折磨后，令半死不活的青年们自相残杀，选择最后的优胜者。也正是因为此类残酷法则，光行者摆脱血族的桎梏，成为能够亵渎光明的无解种类。

周泽楷又更特殊些，是谣传中在最近的最终战局里干掉了二十多个人的唯一优胜者。

因而从炼狱里走出来的长着腼腆的人类面容的恶魔回头对他说“不是你的错”，听起来像绝妙的讽刺。

哪怕是周泽楷表露感情的那段日子，孙翔也一度陷入对他背景的杂思。无解的光行者周泽楷，到底看上了他什么地方，是不是把血族里唯一出身干净的他当做救赎？

他问了，对方回答：“不是救赎，只是爱人。”

周泽楷当时比此时还要更不擅长表露自己，面对孙翔对他过往的直接提问，他磕磕绊绊许久，最终说：“命运只能先接受再改变。”

孙翔并不明白，只看到了周泽楷的真诚与他略显笨拙的言语后自己皱巴巴酸涩又热烈的心。他知道那是爱。

但相处许多年后，却终于理解周泽楷没说出口的话。

归根究底他们只能自我救赎，命数如暴雨倾泻在彼此身上，命劫是大海。对方只是远处的灯塔而不是抛来的救生圈。但那一圈暖晕同样有无尽的，温柔的意义。

他看见周泽楷因法力凝聚而微微泛金的眼睛，勾起嘴角。

那轮无尽的月亮此刻和孙翔骨骼里泛起的凉意一起漫出来。

凭借血脉里的感应，孙翔错开了眼睛。

“攻击已经开始了。”他低声说，把那个笑展开。

周泽楷垂下眼睛：“一切小心，我马上来。”

他们和喻张二人说好，以免喻琛怀疑四人勾连，喻文州将计划泄露，周孙二人刻意等待喻家攻击屏障后孙翔再前往孙家。而周泽楷则为找齐家族内部人员，到得比孙翔更晚些。

他一跃而下，去找蓄势已久的周家一族。而孙翔则慢慢地推开房门，把再次落下的“月”字又拍了拍贴好，走到前台。

晚上值班的是牛百莉，见到孙翔，笑着对他招招手。

“喂，”孙翔说，“我男朋友是不是当时给了你600块？”

“你怎么知道？”牛百莉撇撇嘴，“他租了七天，只给了六百。不过无所谓啦，多一天没关系的。”

孙翔对她笑笑：“没事，我们最多只住六天。”

牛百莉并不相信地应了一声哦，看着孙翔往外走的身影，摇了摇头。

她的确不聪明，但世界上有很多类型的傻，比如有一种，叫你妈和你舅舅希望你傻。

她看到孙翔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低低叹了一口气，打开白夜追凶，看起了大结局。

-TBC-